在聯合國框架下推進全球網絡空間治理進程，已經成為國際社會的共識。為此，聯合國信息安全開放式工作組（OEWG）和政府專家組（UN GGE）的“雙軌”進程，經過多年的努力在 2021 年取得了重要進展。2021 年上半年，聯合國信息安全開放式工作組和政府專家組先後協商一致達成最終報告 A/75/816 和 A/76/135，即《從國際安全角度看信息和電信領域發展開放式工作組報告》（Report of the Open-ended Working Group on Developmentsin the Field of Information and Telecommunications in theContext of International Security） 和《從國際安全角度促進網絡空間負責任國家行為政府專家組報告》（Report ofthe Group of Governmental Experts on Advancing ResponsibleState Behaviour in Cyberspace in the Context of InternationalSecurity）。雖然相關進程已經就國際社會共同關心的網絡空間國際規則製定問題達成一定共識，但是未來國際社會還需要共同努力解決更多國際社會共同關註的網絡空間治理問題。各國和各地區在網絡空間擁有重要共同利益，需要通過對話合作共同維護網絡空間安全，共同為構建良好網絡空間秩序作出積極貢獻。

就當前網絡空間治理等相關話題，外交部網絡事務協調員王磊接受了本刊記者專訪，分享了對當前全球網絡空間國際治理相關問題的看法和觀點。

問：您怎樣理解和評價當前的全球網絡安全態勢？怎樣評價中美兩國在網絡安全領域各種議題博弈的現狀？

答：當前，全球信息技術發展正處於大變局大革新的態勢。一方面，新冠肺炎疫情如同“助推器”，為信息技術創造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加速全新數字時代提前到來，深刻改變著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另一方面，新冠肺炎疫情如同“放大鏡”，讓網絡空間固有矛盾問題展露無遺，網絡空間軍事化愈演愈烈，網絡攻擊和網絡犯罪數量大幅增長，關鍵基礎設施安全風險有增無減，汙名化和網絡假新聞加速蔓延，散布仇恨和敵對言論現象屢見不鮮。因此，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已成為事關各國安全和長遠發展的重大課題。網絡空間是人類的共同家園。大家的事應該大家商量著辦，不能搞“一家獨大”或“小圈子”說了算，應堅持多邊主義，在聯合國框架下製定各國普遍接受的網絡空間國際規則，維護網絡空間的安全、穩定與繁榮。不久前，包括中、俄、美在內的各國通力協作，共同推動聯合國信息安全開放式工作組和政府專家組協商一致達成報告，有效推動了網絡空間全球治理進程。與此同時，中國堅決反對美國炒作所謂“中國網絡攻擊和竊密”，絕不接受以網絡安全為借口向中國政府潑臟水，或以網絡安全為借口對中國企業進行全球圍獵等行為。美方出於政治目的，在網絡安全領域對中國的打壓和抹黑將不可避免損害和影響中美在該領域合作的政治基礎。

問：有觀點認為，將現有國際法適用於網絡空間已經足夠，不需要製定新的行為準則和國際法律文書。您怎樣看待現有國際法適用於網絡空間的問題？

答：網絡是一個新疆域，但不是法外之地，這已經成為國際共識。確認現有的相關國際法適用，同時應根據網絡空間特點和形勢發展製定新的行為準則和國際法律文書，共同構建國家在網絡空間的秩序。為了預防沖突，維護網絡空間的和平與穩定，我們在討論現有國際法適用問題時，最核心的是確認《聯合國憲章》適用於網絡空間。包括《聯合國憲章》所確立的國家主權平等、禁止以武力相威脅或使用武力、和平解決國際爭端、不幹涉內政、善意履行國際義務等原則。從政府專家組進程看，往屆聯合國信息安全政府專家組報告也進一步確認了這些原則。關於武裝沖突法及訴諸武力法的相關國際法適用問題，必須慎之又慎。確認武裝沖突法適用於網絡空間並不意味著承認網絡戰的合法性。各國要堅持維護網絡空間和平的大方向。武裝沖突法、訴諸武力法在網絡空間的適用問題還存在許多法律和技術難題有待進一步討論。比如，網絡沖突本身就平戰難分、軍民難辨，網絡空間行為體多元，溯源極為困難；網絡攻擊造成的損傷也常常是無形的、難以估算和控製。在這種情況下，如何滿足“區分”和“比例”原則？如何明確“使用武力”“武裝攻擊”的確切含義和評判標準？如何迅速準確地進行網絡攻擊溯源，鎖定行使自衛權的對象？最為重要的是，如何防止個別網絡強國憑借技術實力，濫用自衛權，甚至將此作為肆意攻擊打壓其他國家的借口？這些問題都值得關註。

問：怎樣評價聯合國信息安全開放式工作組和聯合國信息安全政府專家組兩個進程取得的成果？中國在此過程中的貢獻有哪些？未來的期待是什麽？

答：今年上半年，聯合國信息安全開放式工作組和政府專家組先後協商一致達成最終報告，標誌著網絡空間國際規則製定取得重要新進展。中方一貫支持聯合國在網絡空間全球治理過程中發揮主導作用，以建設性態度深入參與了兩個進程，與各方共同努力，積極推動達成了最終報告。開放式工作組是聯合國框架下首個所有成員國廣泛參與的網絡安全政府間進程，也是廣大成員國特別是發展中國家首次在聯合國深入討論網絡安全、網絡空間國際規則製定等問題，意義重大。工作組報告的成功達成，對推進網絡空間全球治理具有重要裏程碑意義。報告強調了維護網絡空間和平、網絡主權、和平解決爭端等原則，重申了聯合國的核心地位，在更大範圍內確認了以往專家組既有共識，並對未來機製建設提出建議和設想，為今後工作打下堅實基礎。信息安全政府專家組是聯合國網絡空間國際規則製定的重要進程，此次是第六屆。本屆專家組亦取得積極進展，特別是就維護供應鏈安全提出建議，包括促進全球信息技術產品供應鏈的開放、完整、穩定與安全；各國應製定全面、透明、客觀、公正的供應鏈風險管理框架和機製；建立供應鏈安全的全球規則和標準；確保各國平等參與競爭與創新等。這些建議與中國《全球數據安全倡議》的理念和主張是一致的，體現了國際社會在該問題上的高度共識。上述兩個進程相繼取得積極成果，充分表明國際社會加強對話與合作，維護網絡空間和平與安全，推動製定網絡空間國際規則具有共同願望。與此同時，國際社會普遍希望結束兩個進程平行甚至分裂的局面，在聯合國內構建各國普遍平等參與的單一信息安全進程。今年，聯合國開啟了新一輪開放式工作組進程，是邁向正確方向的新步驟，各國在新進程中將就數據安全在內的信息安全問題進行深入討論並製定相關規則。中方將繼續建設性參與該進程，與國際社會攜手推動網絡空間規則製定，打造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

問：中方提出的《全球數據安全倡議》是數據安全領域首份國際倡議，後續的國際社會反響如何 ? 國際社會應該怎樣合力維護網絡空間安全與發展？

答：數據安全是當前國際熱點問題。針對各方普遍關切和疑慮，中方在 2020 年 9 月提出《全球數據安全倡議》。核心內容包括八條、四個方面：一是維護全球供應鏈的開放、安全和穩定；二是反對利用信息技術破壞或竊取他國關鍵基礎設施重要數據、侵害個人信息或從事針對他國的大規模監控；三是不得強製要求本國企業將境外數據存儲在境內，不得直接向企業或個人調取境外數據；四是企業不得在產品和服務中設置後門，不得利用用戶對產品依賴性謀取不正當利益。中方提出倡議的目的，是呼應各方共同需要，彌補數據安全領域缺少國際規則的不足。倡議內容不僅基於近年來國際社會對數據安全問題的討論，還借鑒了包括歐盟《通用數據保護條例》在內的各國數據安全管理通行做法，力爭體現各方立場最大公約數。《全球數據安全倡議》提出以來，得到國際社會的積極評價，不少發展中國家都表示支持。今年 3 月，中國還同阿盟共同發表《中阿數據安全合作倡議》。習近平主席在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利雅得峰會上指出，中方願以《全球數據安全倡議》為基礎，同各方探討並製定全球數字治理規則。我們願同各方加強對話合作，共同推進網絡空間全球治理。

問：聯合國“數字合作路線圖”提出以“IGF+”模式推出全球數字合作。類似中國 IGF 這樣的社群組織應在數字經濟發展和技術發展過程中著力做好哪些工作？

答：聯合國互聯網治理論壇（IGF）是根據信息社會世界峰會成果文件設立的“多利益攸關方”模式論壇，是聯合國框架下討論互聯網治理和網絡安全等公共政策的重要平臺。自 2006 年成立以來，IGF 對提升各國對互聯網問題的關註度、促進各利益攸關方對話、加強國際交流與合作等發揮了積極作用。聯合國秘書長“數字合作路線圖”提出“IGF+”，也正是為了發揮各利益攸關方作用，共同促進全球數字合作。中國的互聯網社群一直積極參與國際互聯網治理進程，每年都參加 IGF 年會並舉辦研討會、開放式論壇等活動，並於去年成立了國家級互聯網治理論壇——中國互聯網治理論壇。論壇的成立，不僅為中國的互聯網社群搭建了一個開放、包容、透明、有效的交流平臺，助力國內數字經濟和信息社會建設，同時也有利於凝聚大家的智慧，為全球互聯網治理貢獻中國方案。下一步，中國 IGF 及中國互聯網社群應繼續多渠道多形式加強國際交流與合作，與世界各國共謀發展福祉，共迎安全挑戰。相關行業組織、學術機構、企業實體等應開展廣泛合作，協調配合，取長補短，為中國乃至世界各國人民共享數字機遇做出積極貢獻。

問：針對一些國家搞小圈子，將網絡安全問題與所謂的“治理模式”掛鉤，甚至將單純的技術問題政治化等現象，您怎樣評價？如何應對？

答：當前，個別國家將網絡安全問題高度政治化。他們以網絡安全為名，遏製打壓其他國家正當的經濟和科技發展，人為割裂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甚至無視數字和網絡治理實踐的普遍性，刻意放大東西方治網路徑差異，將網絡安全與“治理模式”掛鉤，給他國扣上“數字威權主義”帽子。這是赤裸裸的霸淩行徑，嚴重幹擾和阻礙全球數字合作與發展，應該予以堅決反對和摒棄。習近平主席指出，各國雖然國情不同、互聯網發展階段不同、面臨的現實挑戰不同，但推動數字經濟發展的願望相同、應對網絡安全挑戰的利益相同、加強網絡空間治理的需求相同。各國應深化務實合作，走出一條互信共治之路。為此，應遵循以下原則。一是秉持多邊主義。共商、共建、共享是解決全球數字治理赤字的正確出路。應在各方普遍參與的基礎上，達成反映各國意願、尊重各方利益的全球數據安全規則。二是兼顧安全發展。各國都有權依法保護本國的網絡安全。同時，也都應為所有企業提供開放、公正、非歧視的營商環境。數字保護主義違背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不符合全球化的時代潮流，不但有損全球消費者公平獲得數字服務的權利，最終也會阻礙自身的發展。三是堅守公平正義。維護網絡安全應以事實和法規為依據。不能把數據安全問題政治化，刻意搞雙重標準，甚至造謠抹黑。

                                                （本文刊登於《中國信息安全》雜誌2021年第9期）